口弦·文苑拾珍丨一場春雨
“白雨,下了一夜?!备赣H從陜西馬家灣打來電話,。
隔著遙遠的時空,山河瀑布般的白雨,,從天而降,像一顆顆不斷線的珍珠,跳到地上,,化身一個個傳令兵,背插幾桿小旗,,催馬揚鞭,,任傾盆大雨,夜色如墨,,疾馳而去,。天亮前,趕在新芽萌動的清晨,,它們要把第一場春雨的消息傳遞到人世間的角角落落,。
雨沒有停,稀稀拉拉,,最后一個傳令兵匆匆離去,。只剩下孤零零的父親,像個蒼頭老兵,,手握令箭,,佇立在茫茫黑暗中,寒冷和恐懼襲來,,沒有人告訴他春天已經(jīng)在路上,,只差黎明前的一次黑夜,只差杏枝上那一點粉的紅的嫩芽稍稍蹬一下腿,、吹一口氣,,就能和春天撞個滿懷。
春雨意濃,,花開無聲,。不知所措的父親,,終于下定決心,充當起傳令兵的角色,,撥通電話,,在我上班途中,興奮地報告了這一重大事件,。
久居城市,,迷宮一樣的生活,從一個格子到另一個格子,,太有板有眼了,,竟然一絲不亂,也沒有樂趣可言,。春風剛剛起舞的時候,,湖里的冰雪像接到了某種指令,幾日之內(nèi),,碧波蕩漾,,水映藍天。暖風里,,盡是無限春色,。聽說水庫里飛來了南來的白鷺,細腿長脖,,比天鵝還美,,高傲地炫耀它們的貴族氣質(zhì),幾次前去尋覓,,小草都探出了腦袋,卻一只也沒有見到,,心里總是期盼著,,帶有鳥鳴的春光。
沒有什么不可逾越,,春天的大部隊正在急行軍的路上,,先遣隊沖破城市的第一道防線,把老人們扶到暖陽下,,讓他們愜意地下棋,、打牌;把幼兒的手推車拽得緊緊的,,從一個商場到另一個商場,,讓媽媽們眼花繚亂;年輕人一撥撥在燒烤攤聚集,,議論最多的話題是這個春天干什么,;上班族看起來有了喜悅于心的好事,,褪去臃腫的羽絨服,清爽干練,,行走如風……
“到鄉(xiāng)下去,,到田野去!”一旦滋生這個念頭,,心已風馳電掣在路上,。“苜蓿發(fā)芽了嗎,,麥辣辣有沒有,?”
風過鄉(xiāng)村,土黃間,,青綠滿目,,一幅幅油畫色彩斑斕。小草仿佛是畫家不經(jīng)意地涂抹,,讓整個荒野頓然生機了然,。農(nóng)家的門前、屋后,、場院,、路邊、牛棚,、羊圈……小草們一處也不放過,,星星眨眼,散落一地宜人的春色,。
苜蓿冒出的新芽令人不忍采摘,,太嫩了,小小的,,一擰一掐,,淡淡的汁水,青草的氣息彌漫整個春天,。堅硬的荒草地里,,每一顆苜蓿都在努力地掙扎,那些剛剛破土而出的幼芽,,明顯長出了一口氣,,它們分明不敢相信,穿越了漫漫寒冬,,經(jīng)歷了長長黑暗,,光明來到的一刻,原來是這樣的明媚,。每一朵苜蓿的心都被激動和欣喜滋潤著,。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螞蟻爬過來,,圍著苜蓿轉。小苜蓿芽兒既緊張又害羞,,膽怯地問:“你是誰呀,?”螞蟻也是新生的,它是為尋找朋友,、發(fā)現(xiàn)春天而來,。小螞蟻沒有聽見也沒有聽懂小苜蓿芽兒的話。風搖動小苜蓿芽兒的葉片,,刮起的塵土卻迷了小螞蟻的眼睛,,“真討厭,我得趕快離開這里,!”小螞蟻和小苜蓿芽兒的交流,,也許要等到下一個春天。一溜兒小風跑過來,,像被什么人追著攆著,,果真,一只板凳狗從斜坡上沖下來,,汪汪汪地咬個不停,,“你們是誰,不許摘我家的苜蓿芽兒,!”
不是每塊麥地里都有麥辣辣,,去年打過除草劑的麥田,麥苗油綠油綠的,,就是沒有麥辣辣,,連一棵雜草都沒有,太干凈了,,我們拿著刀子,、提著袋子不免有些失望。有人在遠處向我們招手,,她們發(fā)現(xiàn)了很多麥辣辣,根本剜不完,。一團一團的麥辣辣,,蔓延在荒地上,連成片,,足夠七八個人剜一整天,,可是哪里需要那么多?春天,,只需一小口,,嘗鮮即可,。這是去年收割過的玉米地,地膜還在,,從玉米根上冒出來的麥辣辣,,齒輪形狀的葉子又寬又綠又肥厚,一大朵一大朵,,像盛開的花,。躲在地膜下的麥辣辣,新鮮十足,,水靈靈的,,干干凈凈,婀娜如少女出浴,,有的開出了藍色的小花,,藍幽幽的,像傳說中的藍色妖姬,,能把春天迷醉,。藍色的花朵,像火焰,,自帶高貴,,赤足在田野迎風舞蹈,那節(jié)奏,、那韻律,、那腰身、那眉目,,一會兒是新疆舞,,一會兒是印度舞;一會兒是《天鵝湖》,,一會兒是《梁?!贰C恳恢?,都是新的,;每株草、每只小螞蟻,、每只板凳狗,、每縷風、每塊剛剛融化了冰雪的泥土,,跟這個春天一樣,,都是新的。
幾位電力工人在附近勘測架設線路,,幾只小鳥從高處掠過,,每棵樹見了人都努力地挺直腰板……一戶新蓋了幾間房屋的農(nóng)家,,有個女人對著我們用力地喊:“快回來,吃飯嘍,!”風把這聲音一段一段送過來,,仿佛被剪輯了,只聽清“吃飯”二字,。
藍天上,,一朵悠閑的云飄過,也是趕回家找媽媽,。一個小孩子忍不住抹了抹嘴,,涂了個大花臉,惹得大家都笑了,。天色忽然暗下來,,風依然有幾分暖意,吹得人心癢癢的,。(作 者:路 崗?)